本期辞赋家：袁瑞良

袁瑞良 1950年7月生，满族，河北省宽城满族自治县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国家一级作家。曾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叶飞将军秘书、福建省莆田市副市长、江苏省南通市副市长、政协副主席、文联主席。著有《中华人民共和国选举制度》《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形成发展史》《叶飞的青少年时代》《晚年叶飞》《南通游记》《阅江楼赋》《十赋黄山》《十问黄河》《十叹长江》《十望长城》，以及长篇报告文学《中国第一位女省长——顾秀莲的主政之道》等。

黄山雾赋

袁瑞良

雾起黄山，似气似烟，非气非烟。浑浑然无影无形，茫茫然无沿无边，寂寂然无语无声，悠悠然无软无硬，飘飘然无重无轻。薄则淡淡，蛰伏于水土之表；厚则浓浓，覆盖于山川之巅；细则丝丝，幽游于霄岩之隙；粗则穰穰，横枕于江河之岸。大则瀚瀚，弥漫于浩天之上；小则片片，漂移于沟池之畔。实则盈盈，充溢于陵谷之内；虚则渺渺，恍惚于有无之外；疾则匆匆，往复于倏忽之瞬；迟则缓缓，徘徊于跬步之间。圆而无弧，方而无框；白而不洁，浊而不浑；行而有迹，听而无音。驱之不去，招之不来；斥之无语，呼之不应。统而观之，似识非识；细而察之，似知非知。惟于浓淡幻化之中，品察其魔魅之力。

淡雾源于温湿之表，起于草莽之间。初则淡淡薄薄，如絮如棉。继则缥缥渺渺，如气如烟。出豁口，贴山岩，侵淫溪古，弥漫岗峦。壅壅翡翠，茫茫散化。欲煮紫石，欲薰丹霞。轻织帷幔，巧布罗纱。诱岗峦换位，隐约而走；惑峰岭易容，含娇而行。迷迷茫茫，草似树长。朦朦胧胧，谷戏峰狎。壑，不再有其深；谷，不再有其幽；山，不再有其高；峰，不再有其险。三十六峰，若沐江南烟雨；七十二景，似落瑶池楼台。烟雨之中，影影绰绰，仙都聚会；楼台之上，恍恍惚惚，道士搏杀。炼丹炉边徐升紫气，莲蕊芬芳四溢清香。峰随雾卷而变，岭随霭旋而新。忽娇容虚掩，犹抱琵笆半遮面；忽粉面含春，嫣然一笑百媚生；忽影遁形消，雾里寻她千百度，蓦然回首，却在烟霭阑栅处。幻化之妙，观之陶然。此时始悟先贤之言：“妙不可言，说也弗信；岂有此理，道者方知。”然此雾之温婉谦柔，妩媚多姿。有君子之风，含娴淑之气，属雾之柔者，与雾之刚者，不堪比也。

浓雾出于江河之上，汇于瀑布之端。藏乾罡之象，含混元之气。携包藏宇宙之机，逞吞吐天地之势。行之浩浩，动之荡荡。染长天之一色，漫大雾之四屯。东失新安之岸，西无九华之山。南失绩溪之影，北无太平之船。阻江河之流止，逼山岳之潜形。倾天都之欲倒，摧莲花之凋零。切光明之客径，推贡阳之桌翻。破芙蓉之初梦，断桃花之春魂。折白鹅之弱翅，禁孔雀之开屏。沉石猴于海底，不再做旁观之看客。化松树为飞灰，作陪雾而飘之浮尘。环山万物，尽化虚无。滞留其内者，迷茫茫，灰朦朦。上不见日月星辰，下不见空谷幽深。左不见凭依之壁，右不见倚持之根。前不见登山之路，后不见归家之途。进，不知为渊为壑；退，不知孰岭孰峰。唯强镇惊魂以待雾赦天恩。此为雾之刚者，纵横捭掠，无所不欲。有王者之心，雄霸之气。虽铁戟弓弩之尖兵利器，亦不能胜，岂不刚乎！

然，雾虽可逞一时之强，令铁鸟停飞，艟艋休航，却暗伏相克之物。大风起则雾去山出，奇形依旧。黄山如芙蓉出水，身挂珠露。山终为山，雾终为雾。山不因一时之遮而改，雾不因一时之势而变，山不可谦，雾不可妄。山永为山，雾止为雾。山如是，雾如是，人亦如是。

阅江楼赋

袁瑞良

长江之畔，狮子山上。太祖之旧址，新楼耸立。始自洪武，迄于辛巳。年遑遑兮六百余载，时漫漫兮几代之遥。土木之师仅有之作，建筑之史绝唱之笔。圆先人难圆之遗梦，添名楼难觅之新贵。成斯事者，岂不与滕子京朱洪武等先贤雅士共成千秋文史佳话哉。

悲乎！阅江楼。遥想当年，天子敕命。作记赐名，建阅江楼。一时之内，自朝廷而至阡陌，襄助者趋之若鹜。学士驰笔以争宠，囚徒用命以邀功。而狮子山巅，凿石掘地之音，搬砖运瓦之响，呼人唤物之声，铿锵高亢，昼响夜鸣。眼见根基已固，崇楼将置。孰料生不逢时，命运多舛。君王一梦，停建阅江。未曾竣事，即遭黜废。自此，阅江楼有记无楼，空赘于纸墨之间。有名无实，惆怅于斗牛之上。岂不悲乎！九五之尊，弃九鼎之言，岂无信乎！念故都金陵，往之王者，英气之若太祖者，唯孙仲谋尔。而仲谋虎踞江东，未动阅江之念，非无儒雅之兴，实为曹刘窥视，不敢弃兵甲之惫而动春秋之笔也。太祖虽一统宇内，无外患之虑。然内政重修，城防不固，币帛不足。岂可为一楼之胜而误大势之趋哉！以此观之，冒失信之险收建楼之命，乃弃虚名而避实祸之智勇之举也，岂非圣明之君哉！以是言之，帝王之尊，亦适时而思。英雄之气，亦顺势而为。时不可逆，势不可违。天地之规，自然之律。帝王庶人，均不可随心所欲逞一时之快。此齐家治国之道，岂可悖乎！阅江楼孕而不生，悲不在朱氏，悲在朱氏之时也。

幸哉！阅江楼。世纪更替，终逢盛世。民族复兴，国运昌盛。两弹守国门，令东洋军刀不敢再试。神舟行天外，使华夏众生得以安席。外修邦交，结伯仲之好于世界各国。内梳政理，改革开放激蓬勃发展活力。于是乎，政通人和，国泰民安。四海莺歌，五洲扬眉。古分疆裂土之都，今成“率先”发展之地。钟鸣鼎食之余，创文教隆昌之市。历三度春秋，集千万巨资，终使孕六百二十六载之阅江楼，得以呱呱坠地。此楼之幸，亦即南京之幸，万千国人之幸也。

今观斯楼之势，虽袭旧制。然其形神已超太祖之妙想宋学士之神思矣。三篇鸿文，已难记其境难述其韵矣。拾级而望，楼高二十二仞，气势巍峨挺拔，英姿绰约而光彩照人。斗拱飞檐，上出重霄。翠阁流丹，下临无地。碧瓦斜阳，晖映四野。曲径盘腰，丹珠裹体。驾卢龙，蜿蜒驱江欲赴东海。白云掠于前，似银燕展翅。秋风旋于后，若虎啸龙吟。绿树红花，摇曳欢呼于四周。冈峦簇拥，列队相随于左右。若登楼远眺，目极四野。则见君王旧景，多变其态。荒凉之处，已呈新姿。倚栏仰视，天宇澄清。不见飞鸟雨云翅幕于下，惟有禄口银鹰翱翔于空。俯视其下，大江东去，江花似火，江水如蓝，波连荆楚，浪涌三吴。两畔绿柳成行，长堤护岸，汹涌江涛不再乱浸无辜。火车南来，声似洪钟，音若雷鸣，行若闪电，迅若流星。往来匆匆运货送人。关山阻隔不再制约南北沟通。高速环城，京沪、宁杭，若银绦丝带，曲折飘逸，起伏绵延，连京沪苏鲁皖浙近于一体。沿途红花绿草，谷稻澄黄，令滚滚车流轮下生风。尤为壮者，虹桥两道，迭次凌空。一桥近而二桥远。近者，横江平卧，铁骑驰奔于上，苍龙逶迤腹中。远者，斜拉过江，铁索迎风，车逆风行，犹秋千荡于旷野，若长街悬于半空。而飞虹之下，舟舸争渡，各逞其锋。不见飞桨劈水，却闻涛吼笛鸣。环视左右，则见紫金昂头，观苍穹万千气象，扬子吐雾，漫江中八卦之州。金鹰摩天，遮玄湖澄苍倒影；隧道穿地，引车骑遁于无形。淮山万壑，虽有驰奔之状，却静而不动，徒作无言之看客。惟水天相接之处，一叶扁舟，蓑翁独钓，尚有当年之意境。待落日西沉，夜幕临江，天地归一，四野如墨，江楼华灯，万盏齐明。似玉宇琼楼，桂殿兰宫，光耀南天一片。又似沧海航灯，摇曳飘忽于夜幕重重。此楼此景，太祖雄才伟略，谅有所臆断。而从所记之文察之，多未尽料也。倘今见之，恐自叹弗如也。（编者注：此文为作者原文摘要）

值班主编：王改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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